狂人徐学辉

杨维中

杨维中
        ABC唱片公司的老板徐学辉是一个很有激情的人,而且也十分健谈能侃,以致于和他在一起我几乎插不上一句嘴，他在把我当作尽情倾诉的对象┅           
      
       2002年我几乎走遍了全世界, 去过德国、欧洲、美国、亚洲、台北、香港、日本，其中日本到过天龙、JVC并和他们有技术上的合作。有人问爱必希下一步再出什么唱片？我想应该是有点拉丁、有点蓝调以及还有点西班牙的风格吧。明年3月我还会去巴塞罗那，因为南美风格的东西全世界有很多人喜欢, 象很多蓝调、爵士的音乐现在都在偏向于西班牙风格，所以我必须熟悉他们的文化。
       我一直把中国的音乐当作世界文化的一部分而不仅仅只是中国的传统。我们有些唱片制作人热衷于把中国音乐搞得很古董，所以最后就只有他自己或一小部分人能听懂,但我却希望能把中国音乐世界化，也就是说要用世界语言来表现她，从而让所有的人都能够了解中国的音乐和文化。
       喜多郎创作了《丝绸之路》，但他其实并没有去过丝绸之路。我在奥地利金色大厅旁边的古堡楼上想看看我们东方的东西，但没有中国唱片而只有日本的,我问他们有没有介绍中国音乐的唱片，回答说没有而就只有这张《丝绸之路》。
       为什么人家的唱片这么好卖？就因为他写的是理念，写的是印象，写的是现代人理解中的中国文化, 也就是说人们已经不在意曲作者是日本人或是别的什么国籍了。所以我们不应该把中国音乐只当成一种文化，而更应该把她当作是中国的宗教或东方的宗教,这里面应该有佛教、道教, 、伊斯兰教甚至包括禅宗。
       我再出唱片将不会局限于永远的笔墨、永远的功夫、永远的传统，结果搞到最后就只有中国人自己才听得懂。像中国的绘画，就不能永远老是齐白石，其实在齐白石那个时代有很多的齐白石，但为什么就他一个人出了名呢？因为他的画能投其所好所以大家都很欣赏他，但这并不说明就只有齐白石一个人有文化。
       什么样的唱片才能称之为好呢？我以为一张真正的好唱片应能体现出声学录音、质感录音、旋律录音之综合高水准,简单的东西不一定是坏东西，简单而还能好那就很了不起了。中国目前的唱片公司大多是搞发行的做老板，但是世界上凡是成功的唱片公司却都是制作人当老板，所以中国人做出来的唱片只能是广播级的，好像只要能播放出来就行了，什么叫动态？什么叫旋律？什么叫质感？很少有人去认真关注。
       我在录唱片时，首先注意的是咪头前后左右的位置跟演唱人的声音对不对，要不要加挡分板？挡分板是要加一层还是加两层？是加厚的还是加薄的？这个咪头不行再换一个咪头┅┅，而所有这些准备工作起码就要折腾两天。然后你还要去了解这个人是不睡觉唱得好还是休息好了才唱得好，因为人的状态和感觉是不一样的，像有的歌手恰恰是在累的时候反而唱得好，而有的歌手则是唱头两首唱得好，一旦唱顺了口反而又找不到那种感觉了。所以说中国唱片要跟老外去竟争，就得首先不受金钱利润的驱使，才有可能拿出真正的好东西来，否则整天急功近利或你盗过来我盗过去的，那就没什么戏了。
       有人录音是用一个调音台，里面带着刻录机，混响都录在调音台里面。我则不同，在A／D以前全是顶级模拟的，连每一根线都要纯银或至少铜包银，有的甚至采用高科技太空线材，为的就是要达到直刻、直过、直录的最佳效果。电脑制作我们不是不采用，但它的运算速度只有那么快，你10个轨加在一起录它们就开始打架了，但你如果是一个一个地去做那效果就绝对好的不得了，所以说无论什么事情都要有一个认真的态度。
       我们用电脑就专门找来电脑的高手，玩软件就找玩软件的高手，搞模拟也有玩模拟的高手。但任何一个东西都不是万能的，就像我用的压缩器一样，为什么会有低中高不同档次的呢？最贵的东西不一定是最好的，因为每一样东西都是一个效果器，包括咪头它也是一个效果器，但并不是最贵的咪头就是效果最好的。
       我现在又新建了一个录音棚，而且我的录音棚是不出租的，我玩的是个性，因为我是一个完美主义者也是一个玩家。我是学美术出身搞服装设计的，如果只是为了嫌钱我拿五千万出来根本不会做唱片，随便做什么东西闭着眼睛也能赚它几倍, 因为能赚钱的行当太多了。 所以一年365天我坚持每天要听3个小时的发烧级唱片，我要把自己的耳朵洗成一条线，跨过这条线的就出，跨不过这条线就扔掉，因为我对自己是这样要求的。
       中国的音乐界很怪，怪在我们很多优秀的演奏家都是以散兵游勇个体方式出现的，像王健、薛伟、吕思清等说起来都是世界级的，但你要找优秀的群体却很难。这个工作也许我可以去做，像编曲我可以找老外来和中国人一起做，录音师、音响导演我可以从加拿大请来，这些人当中不少都入围过格菜美的提名。我会把中国的音乐作为一个大的组曲，比如说一个是《喇嘛的歌》，还有一个就是《成吉思汗》，我们可以把他当作中国的一个神来写，这也是我在近两年要去做的事。
       其它唱片的制作，目前我们录有殷承宗的3张演奏专辑作品，是今年5月去圣彼得堡录的，一个是中国的古曲《春夏秋冬》，另一个是柴科夫斯基的钢琴套曲《四季》，此外还有一个舒伯特的音乐作品。这些唱片全部采用模拟录音制作，然后再以DSD方式转进去，你们应该知道俄罗斯是全世界最古老的录音，但可惜他们没有好录音师，中国也没有好的音响导演，我们的录音师都是从荷兰请来的。
       新的计划中还想录制一些三四十年代的中国歌曲，创作手法上力争时尚化，是那种带有布鲁士、爵士、教堂圣歌及具有赋调风格的东西。这其中还包括中国一些很有神韵的素材，像现在正在制作中的《竹风》及《禅恋》，它们都是一种新概念的东西，其风格体现出来的是中国的易经和中庸之道的文化理念。但它们的演奏乐器将会是很多人从未耳闻过的，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们都还不能称之为乐器。
       新的《黄河》、《梁祝》也在编制中，老的《黄河》、《粱祝》我们听了几十年了，再这样下去就没人听了，我的创意是除主旋律及主奏乐器不能变动之外，其它的你什么都可以改，哪怕你改成爵士乐也行，我就是要搞现代人的《黄河》、《梁祝》。曾有人问我可不可以搞摇滚乐的《东方红》，我说未尝不可，但这条路你要走得好，你如果像摇滚《国际歌》、摇滚《南泥湾》那样就太弱智了。写《丝绸之路》的人很多, 组曲、 芭蕾舞剧、歌舞剧 比比皆是，为什么我还敢去写呢？你只要能够胜过前人就是好东西，《铁达尼克号》拍了多少部了？但现在的这一部却能脱颖而出，所以说不要怕重复而只要你努力去做。
       如果没有我徐学辉，中国的唱片行业也许会倒退好几年，这倒不是我狂妄，HDCD是我先弄出来的，结果真正赚到钱的不是我，我3块钱批发出去有人一转手就变成7块5毛钱了, 如果我降价去跟他拼那就太弱智了，我的价值不在于我能赚多少钱，如果那样我也就不叫徐学辉了。我原来最早做“多来咪” 唱片公司的时候，是钱抢我而不是我抢钱，刘雪枫和我认识才几个月，但是他敢调动包括海内外的一些顶尖歌手、小提琴手、大提琴手和我配合，是什么原因将我们捆在了一起？是精神而不是金钱，一个人光有金钱是没有用的。
       我做唱片全是冲着自己喜欢，所以我敢钻研，爱必希公司有一千平米的写字楼，每一个职员的桌子上最起码都有三台CD机，可以说中国的唱片业内没人能具备像我这样优越的办公环境。而ABC（国际）的很多唱片都不先在中国发行，全部都是先在新加坡、台北、香港发行，然后再拿回中国来卖，不过在大陆卖得很便宜的那些都只是我的引进版。
       我的录音棚墙上挂有一幅“原音探究”四个大字的匾 ，它表达了我的一种追求，这四个字我是特意找日本人来写的，因为我认为中国的艺术现在都跑到日本去了，中国似乎永远都只能是书法笔墨，老在玩虚的和没有理念精髓的那一套东西，也没有了东方文化的精神。我所认为的精神不应该只仅仅局限于传统，我们不要老是把水墨画当成是中国画，水墨画仅仅只是一种传统画，所以我们应该站在月球上来看地球，我们要做世界人。
       作为唱片制作人我要拿钱出来投资给那些音乐人，比如说一张个人的演唱专辑12万，这没啥问题呀，但关键是有一些人，甚至是名气大的不得了的人，没有用心投入而拿出来的东西不值12万的价，你要知道这唱片上可是要落上你的鼎鼎大名的哦，你无论收得钱多还是少，你都要首先用责任心去唱，因为你是一个艺术家。
       你现在看到的这张MASTER（母碟）的个人专辑，演唱者叫刘惠是个上海人，她父母亲解放前从上海去了香港并很快去了美国。她本人则是在美国出生长大的，这是一个很开放的女孩，完全不懂得中文但会讲上海话和普通话，个子很高皮肤又黑而只有二十七八岁。她的嗓音中低频很好，假声的高音也很迷人，高音飘上去以后有一种很光泽的特别韵味。像她演唱的《无所谓》，三两下就把现代人的生活和那种很小资的情调给活生生地表现出来了。
       我怎么认识刘惠的呢？她来中国是想自己掏钱在上海录一张CD唱片，结果托人找到了我，我听了她演唱的MASTER后大吃一惊，哇！我发现我找到宝了，因为她是从国外撞进来的人，如果是我请她来那又是另一回事，这说明我徐学辉命好。结果我立马给她打电话，我说你千万不能走，我出钱而希望你在中国再呆上40天。
       结果我最后给她录了3张唱片，叫《红》、《黄》、《蓝》，像法国国旗一样，第一张《红》就是声音的东方红，这些歌在三四十年代的旧上海是最走红的。第二张《黄》是现代一点的，曲目比较时尚，第三张《蓝》则是她纯用英文演唱的世界名曲，采用了爵士风格的变调方式演唱。本土的中国人唱英文歌为什么不那么好听呢？因为我们的发声和她们完全不同，而这是学不来的。
       我还录了一张王宏伟的唱片，那是很野的一种西北风格，叫《黄河遥遥》。王宏伟最牛气的并不是他学习以后的嗓子，反而是他先前最原始、最粗犷、最接近大自然的声底，那才是苍天赋于他最感人的东西。李娜其实也是这样的，李娜的嗓音魅力绝不是靠别人给调教出来的，而是她自己玉成于天然的东西。
       ABC的唱片和环球、华纳一样昂贵，而且大多数都卖在海外市场。大家都在说现在是唱片低迷时期，我却不这样认为，关键要看你做出来的是什么东西。听刘惠的歌，就好像是她站在你面前跟你说着悄悄话，因为她是在用心去唱、去和你交流，而这才是真正的歌手。
       刘惠在上海喝早茶吃生煎馒头时，我注意到她是拿手呵着这样吃的，哎哟！完全是那种真的很香、很甜的样子，“没有一样东西比胃口好更重要！” 这是她跟我讲的一句很生动的话。但是你回头再瞅瞅我们一些拿腔拿调的艺人们，他们能够做到这样纯真朴实吗？所以这条路子我认定了还要走下去，我还会去继续挖掘这样一些三流、四流，但却是真正在为艺术而献身的歌手们。
                                                                                         2003年3月1日武汉